2013年11月14日 星期四

你們不屑的1985

勇伯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十月十日早上鬧鐘響起時,前夜失眠的我開始猶豫要不要去1985的活動,不過一想到睡前看到FB上面友人的友人(似乎是個平常有在參與社運的人)對人數的預估以及酸言酸語,就覺得不能不去了。去完回來當然如同前兩次,又看見了些批評。批評的內容不至於無的放矢,甚至條理清晰。但是結論……卻有很多讓人傷心的,就如同我不會在這篇文章上揣測許多人批評的理由,何以他們忍心如此批評?
所以這不會是一篇全然以論述為主的文章,就像——我相信很多人都曾經警惕自己的——有些時候不能以理論和論述為一切。
所以我們從最極端的例子著手。假設有一個國中生,他沒讀過甚麼名家的學問,對於校務行政體系、師範體系等一概不知,但是他知道學校對他們的管教是不合理的,於是寫了篇條理不清的文章,指出一些對我們而言不難發現的問題,但是他也沒有說明到底誰該負責,然後在校內找了一堆人聯署、散佈。這樣的例子應該不勝枚舉,對於這樣一個國中生,我們會對他批評些甚麼?
1985的論述確實極為溫和,但是他們也指出了一些政治上的制度問題,如公投法、罷免法、不分區立委及政黨補助的門檻,這些確實是現在許多問題的根源之一;在實際面上他們也要求了服貿重啟談判。主題上我相信在社運圈(這是甚麼?)內算是政治正確的,但是論述上我們希望他們談多深?我甚至看到有人說一定要有歷史脈絡之類的。主辦者可以站在一個學術高度上對幾萬人說教(說不定有一半的人連脈絡怎麼寫都不知道),然後人們因為聽不懂而降低參與感因此離去或下次不來,這是我們所樂見的嗎?他們確實談得不夠深,但是他們並沒有用錯誤的方式去談(至少我沒有看到有人批評他們的論證過程。另,兩黨降半旗一事見註一),能讓群眾意識到制度面以及政治層次的問題就已經是不錯的一步了。
第二個例子,假設有某個地方要被強拆,一群人漏夜前往支援,有一個女生在離開的時候,其中一戶的人說:「女生一個人回去要小心喔。」我們會因為該住戶可能有性別歧視的疑慮而不再去聲援該區的人嗎?歧視在我們的社會中潛伏,如果沒有透過學習或是機緣,大部分的人很難看見自己的歧視。當然,歧視言論本身可以也應該被評論,但是既然這個歧視無涉其論述或議題本身,那以之來批評甚至鄙棄整個運動,事實上就是打烏賊戰了。
台灣近年較大、從網路發起、無固有社運團體為班底的運動從兩年前的占領101開始,相較於提倡議題,更多的是對於形式的實驗。之後就是1985的三個系列活動。或許有人會想到去年的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他不是社運團體組成,但卻是由很多學生團體的成員們集結的,這就是他們的關鍵差異:反媒青的組成者平常就有討論過許多的議題,甚至可能多半修過社會學或相關學問(註二)。但是1985的成員是透過網路募集的,可能連韋伯寫過甚麼都舉不出來。對於一個這樣構成的團體,以非相關領域的知識為由進行抵制,可謂是一種學術霸凌;而對於以農、工或各種較低社會階層為標籤者的包容,相較對以網路號招為標籤者的苛刻,可以看出批評者心中的歧視。
當網路上一邊在批評他們的同時,1985也一邊作自我調整。第一次集會完被質疑的歧視女性疑慮,第二次集會他們就用其他辭彙而不特別強調女性了。第一次集會完有人說1985壟斷了當前對於社會議題的關注,第二次集會結束前他們就特別提了那時較熱門的社會議題提醒大家關注,還提到此時此刻內政部正被占領、鼓勵大家前往參加、聲援。第二次集會完有人說他們只是來凱道開趴的,第三次集會前半段1985請了教授上台講、後半段辦了各個議題的討論會。相較於許多團體卯起來互鬥的情況,1985謙卑許多。
有人問:「你們這樣和平上街有甚麼用?」對於當前的台灣,檯面上洪蘭、陳力俊之流提倡姑惜養奸以及封建倫理,檯面下家人親友對於反政府遊行的各種不鼓勵和勸退。1985的出現給了那些無法/不願參與較激進社運的民眾一個管道,同時也讓民眾更能接受反對體制的行為,這使得大眾在其行為較接近激進社運(相較於毫不參加)的同時,也更可能理解激進社運的必要性。也有人問:「這樣以後的社運都會被批評不像1985那樣和平」我倒想反問兩個問題:「像銀正雄這種人還怕編不出理由批評嗎?」、「參加社運的人會因為沒有自焚而對不起鄭南榕嗎?」
激進的社運有其必要,但是如果沒有和平且普羅的社運,那麼和群眾的連結就薄弱許多,人民可能會覺得你是對的,但是不會覺得和你是同一陣線的,因為他們被「參加就得激進」這條線給擋戰場外。所以面對「25萬人」除了問「為甚麼是1985不是我們」之外,還要問「為甚麼到現在才有一個1985」。




註一: 兩黨降半旗確實是個錯誤,猜測是因為一直被抹綠到怕了才這樣搞。在四大訴求上應該只有「不分區立委及政黨補助門檻」民進黨要負一部份責任。
註二: 五年前的野草莓以台大社會系教授李明璁在P2個版發起,初始的二十餘名發起人幾乎都是社會、政治、法律、歷史、傳播的學生或教授。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