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5日 星期一

拜訪春天:参月拾陸日樂生院吃春走春


文/小樂

我記憶的樂生院是2007年,因為警方到院內貼拆除公告,而使得社會中湧起保留樂生、停止拆遷的訴求。捷運局主導工程與政府公權力強制介入,樂生院硬生被拆除,原本座落迴龍蓊鬱山坡的院址成了捷運機廠的施工地。最終,樂生院存在於台灣七十年的文化價值不敵開發主義邏輯的摧殘。捷運的開發大纛不但沒有與樂生共生,更甚的是取代之。樂生透過青年樂生聯盟舉辦了吃春走春的吃潤餅的活動。相較於以往非一手資料所呈現的樂生,這是我第一次到樂生。實際走了一趟樂生之後,最直接感受到的是樂生院在地理位置上的邊緣性。頂坡角一四五號,遠離市中心的空間位置正恰好反映從日治以來,漢生病被限制居住自由,是被迫背負社會汙名的無奈。


搭捷運到了新莊,再改搭635公車前往迴龍。在車上與我一同等著刷悠遊卡的阿婆遙指著右方的山,告訴我樂生院就在那邊。我沒見到樂生的房舍,遮蔽我視線的是斗大的四個紅色字標:「新莊機廠」,旁邊則是嗷嗷待哺尚未被捷運局孵化的迴龍站。我想要趕緊找到通往樂生的路口,下車後看到第一個岔路,一股腦就直接彎進去了。當我看到有紅色禁止指標寫著:「勿近」,才發現誤闖了捷運局的工地。沒有人攔住我,所以繼續踩著步伐在濕漉漉的泥地行走。上禮拜氣象局才報導梅雨季節缺水的台灣,這幾天卻下起了雨。除了有多處窪地的積水外,當我踩踏在泥地上時迎來鞋緣邊的是一股小逕流。因此除了以目光尋找可以可能抵達樂院生的入口,我得同時間注意地面的水窪。走了幾步,我仍是找不到前往樂生的位置,於是我招著手攔下剛從我身旁經過的工人,他頭戴著黃色工地帽跨坐在Kawasaki的檔車上。我鼓起閩南語詢問:「借問樂生院要怎麼去?」他跟我說「阿你安內行,是無法度欸。你要從醫院那邊」。他指著上方的樂生橋,它橫跨在迴龍醫院與舊院區。而當我專注在遠方的樂生橋同時,忘卻了不斷從腳邊流過的細水,這些小逕流微微地滲入了布鞋前端,一不注意間浸濕了襪頭。我低下頭望著腳,看著流水不斷夾著泥沙,白布鞋前端漸漸髒掉。「這些水真的都是這幾天下的嗎?」我問著。

我來到的樂生院今天,大部分的院舍都被拆除了。現今碩果僅存的院舍,都是保留運動中與國家激烈碰撞後的所爭取的。目前所面臨的最大問題為何?因捷運工程單位開挖山腳使得地層滑動。更甚的維持山體穩定的「邊坡地錨超過負重」。最明顯的是位於脆弱斷層地帶上的舊院址與新院址都有建築物龜裂的事實。這些證據在工程安全的前提下都該被嚴厲檢視。《樂生願》紀錄片中當阿公阿嬤陳情時得面對行政官員矯情的道德保證。官員在座談會聽完阿公阿嬤的生命故事表白後,即使眼眶紅潤表示與之同感,卻在下次會議時表示遺憾無法讓工程延宕。工程單位仍在遮掩開挖而造成的危險,因此樂生必須周旋科學專業語彙之中。2007年捷運局提出「樂生不拆,捷運不通」,試圖以通車壓力為說詞。但在2012年捷運不僅可通達輔大,更宣布隔年底可全線通車。這些官方說法預設了人為操控的科學理性思維,定義什麼才是安全的捷運隧道工程。到底是「解壓」,還是地層面的「滑動」。前者是正常的斷層解壓效應;但後者滑動可能造成走山的悲劇。工程單位專業性的科學術語都在錙銖必較中逃避工程進行安全的疑慮。當天我在蓬萊舍時,踩踏著龜裂的地板而造成浮凸的地面,望著數不清的裂縫在腳下在牆上拉扯著建築。這裡真的沒有流失後地層滑動的危機嗎?主持座談會中的樂生青年憂慮著,春季綿密雨水帶給樂生院不是雨露乾涸,而是造成地層滑動與建築物縫隙擴大的危機。


離開樂生前,再次踏上連結新舊院區此端與彼端的樂生橋。一位阿公在樂生橋上,他緩慢放開電動車握把,指著鐵絲網隔著的橋下:「從前被拆掉的市場在那邊」。之後,我沒有與阿公多聊什麼,而是安靜地觀看阿公的輪胎在橋上時而停,時而走的。我也隨這位阿公目光看著橋下的工地。抽水馬達將千萬加侖的地下水馬不停蹄地排出,在工地裡水與泥土混成泥漿蔓延,我在漫出去的泥水盡頭中看到了一開始誤闖的警告牌「禁止」。

「走春,吃春捲」。樂生在保留運動中,大部分院舍都被強制拆除了。對於文化資產保存而言,沒有了物質幾近沒有了生命。失去了大樹、失去了蟬聲、失去了日治時期遺留下的房舍。拆遷宛若淘選,昔日樹蔭不再,徒留的是煩人的工地聲響。走在院區遍地可聞的噪音,如同結不成的痂時時提醒著樂生保留運動尚未結束。透過吃春捲這次活動文宣:「讓我們在融融春日裡,相聚樂生」。因為春天對於樂生院來說是每年的盼望,盼望著春天到來,盼望著一日土方回填以及機廠遷移,盼望著真正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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