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8日 星期日

舊人文社會學系→你→歡迎光臨(新)人文社會學系←妳←高中畢業

/阿擼擼

1.可憐的學弟妹們

    你能想像一下什麼叫作「崩壞的人社系」?從來沒有想過在這短短的五年之間,人社系走了一個樣。甫剛結束在倫敦政經學院修業的我,一回國便是馬上返回交大探望師長,還有我那可愛的學弟妹們。然而擺在我眼前的實情,卻使得我覺得一切都不再可愛,因為我目睹了以下的光景:人社系目前除了只保留社會學和人類學這兩門課,其餘相關課程盡是刪個精光;學弟妹們學的則盡是些「觀光」、「餐旅」相關的賺錢學問,這豈不是違背了人社系的中旨嗎?那位曾經充滿著人文氣息、社會關懷情操、集客家風情一身的「它」,到底是在何時向右轉了?

    今日在進到客院土樓前,我本是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裡頭有幾分迫切的喜悅急著要與人分享,「是要先跟X教授打個照面,順便亮亮我那張博士證書,還是Y老師,跟他促膝長談一下……」當我喃喃自語,抬頭一望時,便是一陣錯愕和遲疑,「交大客院觀光旅遊週,這是什麼不搭嘎的布條啊!」

    在那個當下我便有不好的預感,急著四處晃晃,我發現景物依舊,但氛圍不一樣了。我看到H教授不在教授社會學理論,而是在教觀光社會學;土樓地下一樓的大教室只見學弟妹們正在學著觀光統計,還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見到越多的老師教著我越不熟悉的東西,我越是焦急。我還在迴廊上碰到一位人社系的學妹,打聽人社系的近況,但是越聽卻是越難過了。
    「林凌栖,是你嗎?我有沒有看錯。真的是你嗎?……」
    那不是我所熟悉的Pro. K嗎?雖然他的臉情看上去有幾分憔悴、兩眼空洞無神,不過K教授還在交大繼續造育英才,就這點事實,使得我當下有幾分高興。Pro. K的打扮依舊樸素,素色的襯衫搭配著土色的西裝褲,看上去頗有幾分「東方馬克思」的意象,唯有右手腕的粉藍色電子錶顯得格外突兀、不協調。
    「唉!凌栖阿!你知道你不在的這五年改變有多大嗎?」K說。
    「教授,我一進來的確明顯感受到有不一樣之處,令我有些不安。」我答道。
    「好,我現在要告訴你這五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在你剛畢業沒多久,學校換了一位新的校長,他算得上是教育部長A氏的親信。」
    「該不會是那位W建商的兒子吧?」我插話道。
「不錯,就是他。他剛上任不久,便大刀闊斧了起來。起先他同意我們人社系擴大招生為兩個組,不過必須依照它的版本才行,即使溝通的過程中我們極力地抗爭,反對他的霸道,他也絲毫不給多讓,因此人社系就這樣莫名地生出了文創組和觀光組。W曾在一次的校務會議上就擺明說過他是個務實的人,他的做法硬是把交大的各個科系拉進應用科學這條道路。由於上頭的政策改變了,我們底下有許多的教授出走或是改行教起別科。我現在大多數都在教觀光相關課程,目前僅有應用社會學還在教授。對了!凌栖,由於這五年來我對這位W校長極為不滿,暗中搜索他的種種罪狀,我把它整理並且塞到這個牛皮紙袋,你趕快把它帶走,警察跟校方已經注意到這個東西了,你趕快帶著它離開!」Pro. K情緒越來越激動了,嚷嚷中帶著無奈、憤怒還有一絲緊張。

「嗯……啊……,碰!」只見Pro. K在我接過牛皮紙袋的那一瞬間應聲倒地,此時疑似從他的藍色手錶裡傳來了聲音。
「嗶!嗶!嗶!」,「Pro. K休想得逞!最好不要跟董事們的利益過不去。」手錶裡傳來了一聲刺耳,是一位中年男子的嘶吼。

在那個當下,我好像頓悟了什麼,但又好像似懂非懂,我只記得我必須趕快逃離那裡,於是一個箭步,見了計程車便上,匆忙逃離不祥的客家學院。「……我知道你叫林凌栖,別跑,給我站住!」直到現在,那位中年男子的聲音一直在我右耳畔圍繞不退。

直到現在,我心情一直還是很紊亂,唯一還能夠確定的是現在的時間是二一九年四月十八日十一點五分,我想再過個五到十分鐘,我即將要到鐵條的彼端。

2.可悲的學長啊!

    今天走在客院的迴廊上,撞見了一位小鬍子的大叔,疑似人社系畢業的學長,雖然不太相信就是了,而且聽了他的嘆氣和抱怨,現在滿是一肚子氣。
    「請問你是人社系的學妹嗎?我是人社系畢業的學長想請教你一些問題。」大叔兩眼盯著我問道。
    「是啊!你想問什麼?」我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他,他有鬍騷味。
    「我想知道現在人社系在教了麼?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如此異常?」大叔有些情緒激動,我覺得他才是奇怪嘞。
    「好好好!大叔你別激動(噗哧一笑)。你不是讀過人社系嗎?你真的連人社系教了什麼都不知道。我們現在正在學觀光行政與法規、旅行社財務管理、休憩資源管理、航空客運與票務、旅行業與媒體、領導統御等等,總之,我們現在學的都是觀光啦!」我承認我當下語氣頗沒禮貌。
    「難道你們沒有學社會學之類的?」大叔吃驚嚷道。
    「喔你說應用社會學嗎?教授主要教我們分析學生運動如何動員組織,進行領導分析,我覺得這一點不錯,以後進了公司的管理階層,多少有幫助。」老實說我覺得應用社會學確實給我在分析組織上有更不一樣的見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馬…馬克思聽過嗎?涂爾幹、韋伯?」大叔更激動了些。
    「那群爺輩們我想不太重要,不必瞭解太多,不實用。」我搖了搖頭。
    「唉!沒想到連人社系都不再是人社系了。學弟妹們,我從沒想過你們竟然也會有這麼一天,連自己被勞動異化都不知道,逐漸為資本主義侵蝕。」大叔一邊自言自語,低頭不回地就走掉了,不禁讓我聯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大叔看上去,真的可以當我爸了,不過總覺得他有些自以為是。
    「葳洋,你剛剛在跟誰講話啊?他好可怕喔!」男友帆廷小聲地問我,一副怕被可怕的大叔聽到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人社系畢業的大叔來著。」我說,「總之別怕,有我保護你。」我最後是以眼光目送著大叔離去,手中挽著男友的左臂,卻莫名覺得大叔有幾分吸引人。但愛上大叔這點是不被帆廷所允許的,視為背叛。
   

不過我到現在還是很在意大叔說的話。什麼叫作「(我們)自己將被勞動異化」、「被資本主義侵蝕」?講的我們好像待宰羔羊似的;還有我們幹嘛學馬克思啊!人都大去許久還一直提,幾百年前的東西怎還能套到現代社會呢?不合理。當下的我應該好好地反駁那位「博高精深」的「大叔」。我討厭那群為了變成學者的學者,只會在象牙塔內蠕動向上,也跟著要求學生等同坐一樣空泛的想像、解讀;我認為一位真正的學者,應該要走出象牙塔內,師徒一塊地到塔四周的稻田實際深耕一番。

我高中隔壁班有一位就讀C大社會系的同學,他時常向我抱怨社會系要讀一大堆的文本資料,要學會如何應用資料,就我看來算是一種「活資料庫」的養成計劃。他說,在做申論、報告時,最好能夠引用某個大家的觀點,以及在寫作、發表上使用著艱澀的社會學專業術語,讓人看不懂便是佳作一篇。我有時候很疑惑,社會學不是觀察社會嗎?,怎麼一直大量使用難懂、抽象的詞彙來向外行人展示一個更陌生的社會模型;社會學家沒有走向社會,反而與社會漸行更遠。幸好現在的人社系不強調這些。

老實說我很滿意現在的這個人社系,沒有煩悶的理論、枯燥的課程內容,既有趣又不失實用。在進交大時我完全沒想過在高中時的我,對於台灣這個寶島如此陌生。說真的,以前對台灣的認知都僅止於畢業前的高中地理課本,我以為那就是全部,直到看了大學觀光課本,我才發現,原來我不清楚寶藏巖在台北的公館,原來我不知道社子溪流過桃園的永安漁港,漁市賣著我以前不太熟悉的海味,鯧、鰆、小卷、烏魚、鰹、鯊、黃花魚,我吃過魚但卻不懂牠。台灣還有很多地方我還沒去過,我一直在等待機會。有時候很羨慕從內地來的交換學生,他們知道來台很多課修了帶不回去,就趁著半年短暫的時間,進行寶島漫遊,我深深覺得他們比起人社系的我們更像人類學家、民族學家,我想他們旅遊日誌都可以拿作來充當論文題材了。


現在氣總算是消了。沒錯,大叔,到頭來還是我葳洋略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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