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賈聞氰
我以為這部小說是村上以及讀者共同被邀請的「巡禮之年」。
事到如今我已並不是特別喜歡村上了。也許是他(再度)老梗新用的關係,我在本作的閱讀過程中不斷對村上春樹進行除魅儀式。長篇小說從《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1Q84》三部曲一路讀到《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我已然習慣了他的筆法,二重交錯的敘事(到了1Q84第三部甚至入了魔,三重,令我覺得冗長疲憊)、以及書寫那些不可解的超現實事物(本作如鋼琴師的罐子)。一直以來我以為村上的書寫像果皮圍繞著核心不停削切,而識得者食果肉,曖昧模糊者如我,則飲淌流出來的果汁,但也能一窺其中意趣了。
不可解/可解,村上一直愛好前者,如此,他的小說經常讓我感到詩意的流動。詩意本身即顯現於不可捉摸的一瞬,而村上習於在作品裡安排各種晦澀的伏筆,雖不急於解釋,最終卻又能讓看似不相關的事件以細微的聯結相互指涉、足義。《沒》一書中,我個人最喜歡灰田父親遇見鋼琴師的那一段落。那是個劇中劇,主角多崎作的友人灰田擔任敘事者,向多崎作道出父親面臨人生失意時,在鄉下民宿打工的奇遇,一切宛如日本鄉野奇談,「對當時的父親來說,那可能不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問題。我想他就把那不可思議的事,當成不可思議的事,整個照吞下去了。」劇中劇的結局不帶有意義,本書的結局也是一個意義懸空的意境。但比對現實生活不也如此?生命中發生的事件本來就吝於給你交代,我們也許都期待過這本被台灣書商譽為「療癒的小說」,村上會打破慣例交予讀者一則圓滿的故事,但這樣的療癒,我反而以為是架空而缺乏真實性的。
村上這部台灣大概晚了一年出版的新作,依然延續他往昔的風格和關懷,甚至連劇情脈絡都有跡可循。惟語言節制了更多,作為一個亞洲/東方的作家,我認為留白(沒有顏色)才是這部小說異於他許多技巧絢爛的前作,最具高難度的技法。然而,前陣子方公佈的諾貝爾文學獎,村上又再度與之擦肩而過,作為一個世界級別的作家,也許除了將舊瓶裝入新酒,邀請讀者一起參與「巡禮之年」外,或許更可以大膽高舉火把,領著讀者往更遙遠的處女地邁進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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